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自青州府西行百二十里,有山横亘,呈东北西南走向,半绕安城,山体起伏,地貌原始。
此山本籍籍无名,直至旬年前盛传有仙人入住此地。
又因山脚郁郁葱葱,半山腰起边终年云遮雾绕,远远望去好似青云弥漫,这才被唤做青云山。
因那仙人传闻,常常有或走投无路之人,或希冀长生之辈登山寻仙访道。
然而山路崎岖坎坷、十转九弯、秀里藏幽,加之大雾终年弥漫,想要一路顺顺利利的走上山顶可不容易。
往往访仙者们历尽千辛万苦,迈过大沟,跨过溪流,穿过丛林,登上陡崖,再一回首望去,起点就在眼前。
费时费力,东走西绕,最后又回到了起点,这谁顶得住啊!
心中暗暗问候一下设阵那位仙人的全家后,也只能灰溜溜返程。
在传闻中,仙人不入凡尘,不沾因果,唯有天资聪颖、身具仙缘者方能攀至山顶,得仙了道。
不过数百年以来,无数个日日夜夜都过去了,青山绿了又白白了又绿,访仙者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没听说哪位成功登顶,学到仙法后衣锦还乡。
传闻从始至终还是传闻。
青云山上没见到过腾云驾雾飞来飞去的活神仙,青云山下也没哪位“天资聪颖、身具仙缘”者入得仙眼,加上近年来世道可不太平,这寻仙访道之人也是越来越少。
往前数个十来年每年还是有二三十个人来到这里妄图登顶。
最近一两年里每年能有三五个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或许再过个几十上百年,就没人会信那个传闻,也没人来登这座山了。
又或许是天下太平,再次兴起一阵问玄热潮,青云山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山依旧是立在那里,无喜无悲,无嗔无怒,默然地注视人间的一切。
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仙人们依旧不言不语,像是青云山一样遍览人间浮沉,不以为意。
只是苦了山脚旁小村庄里祖祖辈辈靠着给往来寻仙者们提供衣食住行等服务的村民们,只能捡起多年未碰的锄头、耙子、木犁,拿起扁担、箩筐、背篓,告别以往轻松日子,乖乖种地。
不过在今天,青云山却久违的迎来了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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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青云山间,莽莽林中。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的山间小路,泥土略显湿润,混合着林木的清香。
枝头偶有几只麻雀,也不怕人,就这么歪着头打量山中难得的生人,叽叽喳喳的尤显可爱。
一名头戴九梁巾,颔下留着三绺长髯,身披青蓝色道袍,脚踩十方鞋的道人牵着一群六七岁的半大孩子,边吟唱边行走,真是自在极了。
潮湿泥泞的山路在他脚下却显得如履平地,如果观察的再仔细点话,甚至能发现十方鞋下没有粘上半块泥点,依然干净如新!
道人嘴上念着诗,手里也没闲着,只见他右手牵着那群童子们,左手还在掐着法诀,驱蛇虫、平土路、开矮丛,让路尽量变得好走点。
他右手那边的童子起码有二三十人,一个个左手牵右手,右手拉左手,衔成了条长蛇,得亏道人一直照应着,这才无人掉队。
童子们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三四岁,最小的不过是六七岁,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这都是他从北方闹饥荒闹的最严重的几个州里买回来的道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近年来苛捐杂税、天灾人祸赶趟的来,活不下去了的乡野村夫,为了家里几张嘴能吃上一口干的,迫不得已下只能卖了年幼还不好生存孩子。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对于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就是一场收割的盛宴:乘机压价吞并良田、挑拣合适男女入府为奴、搜刮家传古董珍品... ...
总之不吃到肚里鼓胀、满嘴流油,吃到专使来访、灾情平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似道人亲手拉着的那样唇红齿白、聪明灵慧的童子也不过值五六百大钱,要是换成足斤足两的制钱还得往下压压。
至于剩下那些相貌平平、面黄肌瘦、神思恍惚的就更便宜了,一个不过百十来大钱,成对成对买还能多砍砍价。
乱世人如草。
若不是这些人身具灵根,算得上是百里挑一,道人怕是连见面都懒得看上一眼。
于此同时,道人没有注意或者根本不在意的是,他右手牵着的童子正瞪大眼睛,一边观赏周围自然风光,一边体会这种近似御风的独特感觉。
童子唤做李佶,当然此世的名字叫李狗蛋。
这么一说就都知道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属于异界来客,碰上了已经不那么罕见的穿越剧情。
说来也是冤枉,自古以来体验穿越剧情,那要么是心怀死志自杀身亡,要么是重病缠身心有不甘,实在不行还有不懂安全规范一波送走,他倒好呀,就是普普通通加班回家后一觉醒来发现世界都变了。
这找谁说理去?
俗话说得好,生活就像是那啥,既然你不能反抗,那干脆就直接享受。
出了社会有几年、饱受生活摧残打磨的李佶很快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主要是不接受也没其他办法。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没有所谓最遭,只有更遭。
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还有可能顺便把窗户也给锁死。
李佶出生于一个乡下自耕农家庭,又碰巧赶上天灾人祸,以小农经济的脆弱性,他们一家七口人很快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先是卖了家中的几只老母鸡和唯一一只猪,再就是卖了赖以维生的两亩地,最后实在没办法,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李父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卖孩子。
想到了这里,李佶看了一眼左边的道人,得亏这位道长大方,溢价出了六百大钱买他回去当道童,虽说不知道是不是真当道童,但总比被城里人家买去当个签过生死契的仆从小厮好多了。
想到临走的时候母亲的悲痛欲绝和父亲不舍中带着的丝喜悦,他摇了摇头,扫尽心中杂念,琢磨起了道人。
这道长是有真本事的,收齐二十多个道童后便让他们手拉手串成一条,然后每人腿上贴了张黄符,掐诀念咒后居然能近乎冯虚御风,一日行路千里,高山险崖、河流湖泊皆是如履平地!
李佶这些天休息时候细细的观察过了,这道人不饮不食、不眠不息,身上衣服已经半个多月没换了还是干干净净。
真正的修道之人!
观道人日常行事风格,应该不是什么歪门邪道。
李佶心知自己这是捡到大便宜了,果然是有得必有失,自己刚穿越没多久就能拜入名门正宗,走入修仙之路。
不同于畏畏缩缩,将道人视做神仙般远远敬畏的其余童子们,李佶孩童身体里装的是颗成年人的心。
这些天里仗着自己长相俊俏、灵性十足、乖巧懂事、举止得体,很是讨了道人的欢心,刷了不少好感度,直接被道人拉着就是明证。
闲暇之时偶尔会提点几句经义,科普下当地人文风情,李佶一路走来收获可不少。
道人唱完诗后又提点了他几句微言大义,没过多久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何时,他们越走越深,已然身处密林中间,四周都是浓浓的白雾,十米之外便不可视物。
李佶不知所措,只能顺势停下脚步。
周围静悄悄的一片,只能听见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鸟鸣虫叫一概没有。
不一会儿,却见前方浮现一道人影,白雾自动向着两边散开。
“到地方了。”
道人微微一笑,低头向着右边的李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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